我一直在做一个梦，梦里我看到有几个人影站在高高的山上，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，只是觉得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很奇怪，样式不一，而且这几个人也是有老有少，最关键的是，在这些人里面，我看到了我最熟悉的人，也就是我的爷爷。

每次在梦中，我都会问我爷爷，这里是什么地方，你在这里做什么？但每当我问完话，我便醒过来了。

直到有一天，我又梦到了这个梦，梦里面原本就像是雕像的那些人，脸上满是震惊和害怕的神情，他们呈现一个八卦的方位站在高山上，似乎是在镇压着什么东西，他们脚下的山在不停的摇晃着，随时都可能崩塌。

我刚想张口说话，我爷爷忽然转过头来，七窍流血，带着一丝懊悔，对我大声叫道：“小文，快跑！别回来！”

我一声呼喊从床上坐起，同学们都在睡觉，我看了一眼手机，现在才是晚上十二点，虽然我明知道那是梦，但是梦里的景象太过于真实，我闭上眼，脑海里还是刚刚梦中的场景。

“时辰已到，速速归来！”

就在我又要睡着的时候，一个十分尖锐又刺耳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，我猛地坐起，这个声音很难听，就像是有长长的指甲划过黑板发出的声音的一样。

我很确信，我的确是听到了那个声音，不是我的幻听，那个声音尖锐刺耳，可是我室友他们还在睡，难道，只有我听到了？

我也没有心思在睡了，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刚刚那个诡异的梦，还有那声尖锐刺耳的声音。

这时候，我的手机忽然响了，打电话的人是我爸，我心里咯噔一声，联想到我做的那个梦，难道我爷爷出了什么事？

我接通了电话问道：“大？咋了？”

电话那头，我爸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，还带着一丝哭腔，他说道：“小文，是不是在学校了，回来哇，你爷爷，没了。”

爷爷的身子骨一直很硬朗，也没有什么疾病，好端端的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？

我爸在说什么话，我已经听不清了。

不知道为何，我有一种感觉，爷爷的死似乎和我的梦有关系。

——

我下火车的时候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，车站附近没有多少人，回村子里的公交车也没有了，我招呼了一个出租车，朝我家开去。

我家那个村子在大青山脚下，前两年刚修了公路，虽然有路灯，但基本都不开着，而且我们的村子前后都是山，一到晚上就显得格外的冷清，再加上路上也没有其他的车辆，所以显得进村的这条道路有些阴森。

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做得那个梦，我爷爷他是在什么地方？为什么要让我走？别回来，别回哪去？不回家吗？

虽然是夏日，可是不知怎的，我老感觉这车里冷飕飕的，司机师傅似乎也有这种感觉，他四下看了一眼，将车窗都关上，甚至还把车里的暖风打开，可是这种感觉却依旧萦绕在我们两个身旁。

这种感觉，就像是冬天的时候，有人在偷偷的朝着你后脖子吹冷气一样。

我们村子前是一片乱坟岗，村子里死的人，都安葬这里，因为我们村子比较落后，所以一般都进行土葬。

司机师傅怎么说也不敢在往前开了，他摆摆手说道：“小后生，不是我不想挣你的钱，只是我真的不能在往前开了，我是个专门跑夜路的司机，做我们这一行的，多少都对这地方有点顾忌，大白天的都不敢往乱坟岗开，更别说是晚上了。”

我想了想也是，不能难为人家师傅，再加上离村子也不算多远，顶多就是两三百米的距离，就下车了。

回村子的路从小到大我不知道走了多少遍，就算是闭上眼睛都能找到，以前上学回来，也没少走过夜路，可今天这条路，显得格外的冷清，还有那么一丝恐怖，我不断告诉自己，这都是心理作用。

忽然，我面前出现了两团绿盈盈的，就像是萤火虫一样的光芒！光芒不是很亮，但却透露着一种诡异的感觉，我脑海里一瞬间想到了一个词：鬼火。

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，知道哪些鬼火不过就是些磷火，心里给自己壮了壮胆子，迈开大步朝着村里走去。

我越走越快，就好像是有人在后面放狗撵我一样，可明明没有多远的路，我感觉自己走了很长时间，村子明明就在我的眼前，我就是走不到！

这时候天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月光，照着月光我仔细的看了看路，一看，我忍不住大骂了几句，我竟然是走在了乱坟岗里面！

我是什么时候走进去的？

我有点慌了，但还是给自己打气，告诉自己，一定是刚刚路黑，没看清，才误走进来的，我是个大学生，不应该相信这些神鬼说，就连鬼打墙都能科学证明，这些东西都是迷信。

我抬头看了一眼天，月亮越来越亮了，我心里有了点底气，看着村子的方向我再一次走了，不过走的时候我撇了一眼身边的坟头，只见坟头的墓碑上刻了两个字。

韩文。

正是我的名字。

误入乱坟岗，还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被人写在了墓碑上！这叫什么事？难道是恶作剧？是玩笑？

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，那墓碑上放竟然还放着我的一张黑白照片，黑白照片的那个人的确是我无疑，可是又不是我。

说不是我，是因为这张照片的人，在朝着我笑，而且这种笑容，我无论怎么挤都挤不出来！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，都能感觉到这种照片的的确确的就是在朝着我笑！

那是一种很诡异的笑容，一边的嘴角微微上翘，而另一边的嘴角却在向下撇，似乎是在嘲笑我的不知所措，在嘲笑我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。

这二十年的人生，我一直接受着辩证法唯物论，可就是这么一张照片，让我对我二十年的世界观头一次产生了动摇。

这个时候，我很想狠狠的骂自己两句，兜子里明明有手机，大可以让我爸他们来接我！虽然我这么大了还让人出来接，面子上多少有些说不过去，可是也比这困在乱坟岗强！

我慌忙的掏出手机，想要拨通我爸的电话，可是当我掏出手机一看，头皮发麻，一股凉意从我的脊梁骨窜起，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！

因为我手机亮起来的一刻，映入我双眼的，就是那张墓碑上的我的照片！

我大叫了一声，就把手机摔了出去，刚好摔在了那墓碑下，手机上，墓碑上，两张我的黑白照片，朝着我诡异的笑着，这种感觉，就算是用刻骨铭心来形容也不过分。

这时候我还哪管东西南北，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，认准一个方向就猛跑了过去，可无论我怎么跑，都跑回原地，这个乱坟岗就像是个迷宫，把我困在了里面。

也不知道跑了多久，我实在是跑不动了，我心一狠，他娘的，不就是一条命，老子还怕你们不成？

我头上有两个圈，在我们老家有一圈精二圈楞的说法，我从小骨子里就有一股轴劲，有一股楞劲，脾气一上来，就算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！

还别说，我这么一横之后，竟是感觉莫名的多了几分安全感，就算是看着周围的乱坟岗也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，不过对于有我名字的那块墓碑，我打心眼里还是发憷的，没去看那块墓碑，而是去看其他的墓碑。

在看第一块墓碑的时候，我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句，只因为这墓碑上面的名字，是我爸的名字！

而下一块墓碑，是我二叔的名字，在下一块，是我三叔的名字…

这周围的墓碑上的名字，竟然都是我们老韩家所有男丁的名字！

可是我也发现了一个问题，那就是这些墓碑里，唯独没有我爷爷的名字！

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？已经不是我能够理解的了的。我就算是在横也横不起来了，我颓然的坐在地上，有些懊恼的抱着头，这都是什么事？我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那场梦，还有那个声音。

“时辰已到，速速归来！”

难不成我爷爷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？我确信，这句话绝对不是幻听，一定是我亲耳听到的，这句话算是刻在了我的心里，无论怎么样都忘不掉。

就在我灰心丧气，觉得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乱坟岗的时候，忽然，从村子里的方向传来了一声鸡鸣。

在我们村子，虽然现在生活都富裕了，但是人人家里还是会养些牲畜，毕竟村民们还是相信吃自家养的东西还是安全些。

这一声鸡鸣甚是嘹亮，就像是军号声一样，而在这声鸡鸣之后，又传出了数声鸡鸣，这些鸡鸣一个接着一个的叫喊着。

鸡鸣打破了宁静，一缕阳光照进了乱坟岗中，而原本我眼前模糊的场景也变得逐渐的清晰起来，我松了一口气，忽然觉得身上提不起一点力气来，而后背也早就被冷汗打的通透。

我四下看了一眼，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乱坟岗了，我竟然是在村子前的一块石头旁蹲着，在看一眼我的手机，也恢复到了正常的模样，时间也竟然到了早上五点，我记得我是晚上十一点下的车，坐上出租车到我们的村子，就算是再慢，三个小时也到了，而现在却已经是五点，也就是说，我在那乱坟岗中停留了三个小时！

虽然我对那乱坟岗有些顾忌，但是现在天已经大亮，我心里忽然有一种想要一探那乱坟岗究竟的想法！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，对什么事情都很好奇，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，我日后才知道，好奇心虽然不能害死人，但是那结果比死好不了哪去。

到了村口，我就熟门熟路了，快步的朝家赶去，村子里的人起的都早，有些人背着锄头去种地，见到我回来了，朝我打了个招呼，爷爷在村子里面威望高，而我又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，爱屋及乌，村子里的这些人对我也很是照顾。

村头的三坎子蹲在自己家门口，看到我回来了，朝着我咧嘴一笑，我看了他一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，大骂道：“三坎子，我透，想要吓死我啊！”

坎子，在我们这里是骂人的话，意思是这人脑子不太灵光，也就是俗话说的愣子，三坎子是村子里的五保户，他也算是我在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朋友。

我之所以骂他，是因为这坎子的笑容，竟然和我的那张黑白照片上的笑容一模一样！我对那张照片还是多少有些后怕的，此刻见到三坎子这么笑，多少也有点火气。

三坎子好像听到了我话语里的火气，马上就不笑了，用手捂着自己的嘴，指着我不说话，眼睛有一丝惊恐，好像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似的，我也不管那么多，朝着我家就跑去。

我家门口搭起了灵棚，也有戏班在哪里唱戏，这算是我们这里的一个风俗，俗话说红白喜事，家里有亲人过世，都会安排这么一出，再加上我爷爷在村子里威望很高，所以村子里的人都来我家帮忙。

我提着包飞奔到家里，原本经历过昨晚那么一档子事，我已经很是疲惫了，可是不知怎的，临近家里，我体内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，我大声叫喊着：“爷爷！”眼泪已经止不住的从我眼眶里面流出。

和爷爷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就像是看电影一样过着，我从小算是爷爷带大的，爷爷对我也是最疼，大夏天拿着蒲扇给我扇风，上高中住校，每次回家锅里都有我最爱吃的菜，村子里有人来看望爷爷，给他拿的营养品，也多数进了我的嘴里。

慢慢的，我长大了，他也老了，小时候我说等我长大了，一定好好的孝敬爷爷。

现在，我长大了，爷爷，你怎么就走了？你说的故事我还没有听够，你做的饭我还没有吃够，你说你要亲手抱一抱你的重孙子，这些都还没做呢，你怎么就走了？

我看了一眼我爸和我叔叔们，他们的脸上都甚是疲惫，眼眶也是红红肿肿着，见我回来了，也没说话，只是任由我跪在地上哭着。

我爸走过来，给我递过来一沓黄纸说：“来，给你爷爷烧点纸。”

我将瓷盆拉了过来，给我爷爷磕了几个头，将黄纸一张一张的扔在纸盆里，看着盆里的灰被风卷起吹向天空，我抬起头，看了一眼爷爷的遗像。

而遗像中，我爷爷的眼睛，也在看着我。

——《祭诡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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